沪上，沈别院。

沈知乔靠着警卫局警卫长的掩护，只说了大总统要提审孟湘若，不日再押回警卫局收审，便着人给孟湘若梳洗一番过后，偷偷将孟湘若先移来了沈别院。

沈知乔也是伶俐，换了自己亲信的沈家军押送孟湘若过来。

尽管孟湘若一路都乖乖顺从着沈知乔的安排，说上车便上车，说受缚就受缚。可她越是对沈知乔这般低眉顺眼，便越是惹得沈知乔心里莫名气恼。沈知乔清楚地知道，如今孟湘若的隐忍，无非是为了宋新棠。

才一进大厅，沈家军就朝孟湘若的膝窝使力一踢，虚弱的孟湘若跌跪到地上。

但只见沈知乔扬枪一打，便要了那名亲信的命，惊得其他沈家军都大气不敢喘一声，纷纷退后了些许，好像都发觉了如今的沈知乔，已经与往常不太一样了。

沈知乔冷眼看着中枪的亲信倒地、毙命，基本眼睛都没有眨一下，只是淡淡地把枪收了，“我的人，除非我授意，谁也不许碰。”

紧接着，沈知乔“啪”一下把手枪朝案上一掷，“松绑。”

几个沈家军小心翼翼地替孟湘若松了绑，便很自觉地退了下去。

现在只剩孟湘若和沈知乔两人在沈别院独处，沈知乔究竟要孟湘若做些什么来换宋新棠的刑责，两人也都是心照不宣的。

果不其然，沈知乔引着孟湘若往卧室走去了。

“你直说便是，你究竟想做什么？”孟湘若开门见山地问。

“你还不知道，我想做什么？”沈知乔慢慢褪去了外套、衬衫，“可怜你的小海棠还在傻傻地等着你呢，就是不知道，那些警察能不能给她留一口气儿。”

孟湘若面无表情地看着沈知乔身上的衣服一一脱落，如今只剩了件单薄的内衣的样子，且听沈知乔的言语，心中不免泛起一阵酸楚。

昔日的发小如今成了这般卑劣之徒，若放在以往，孟湘若决计不会纵容沈知乔如此胡闹。可她每每想到宋新棠还在警卫局受苦的样子，又心如刀绞，此刻也只能任由沈知乔率性而为，沈知乔想做什么，她便陪着做什么。

沈知乔走到孟湘若的身侧，像一条不会伤人的小蛇，一点点地把双臂攀到孟湘若细白的肩上，环绕着她秀美的脖颈。

孟湘若不由自主地排斥沈知乔如此行径，下意识想推掉沈知乔的身体，却在只使了三分力时收了力气，转而是犹豫着缓慢地拥过沈知乔，掌心牢牢握住沈知乔的右肩，作势把沈知乔稳稳抱住了。

沈知乔闭了闭眼，慢慢将丹唇靠近孟湘若的双唇，眼看就要吻了上去，孟湘若却突然将脖颈往后缩了一下，避开了沈知乔的亲吻。

“阿乔……”孟湘若闭了闭眼，心里想到她第一次亲吻童朝月、第一次亲吻宋新棠时的感觉，不难看出她眉心显出了痛苦，“我觉得我们俩，不应该这样。”

只不过如此这般的一句话，就强烈地激怒了沈知乔。沈知乔气得连连喘着粗气，羞愤地咬了咬下唇。

“我让你这般厌恶，就因为我不是童朝月？”沈知乔一声冷笑，像是自嘲，“呵……”

孟湘若却不作任何回应，仍然满脸都写着痛苦。

沈知乔看着孟湘若痛苦的神情，她突然烦躁极了，猛地站起了身，一把将孟湘若推倒在了软床上，“我不相信你今夜过后还不爱我，我……不相信。”

沈知乔越发的暴怒、急躁、疯狂，一字一句都伴随着粗重气恼的喘息，“孟湘若，你今儿不伺候好我，我可就要让那些如狼似虎的警察，好好伺候伺候你的小海棠了。”

话音刚落，她便开始像一个行为粗暴的男人，动手去撕孟湘若的衣衫。

孟湘若看着沈知乔如今狰狞可怖的面孔，突然变作了哭笑不得的痛苦神情，她知道，沈知乔就算是如今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，也还是与她最想要得到的东西背道而驰了——沈知乔想要的孟湘若的爱，可她永远得不到了。

孟湘若看清沈知乔那双原本干净清澈的双眼，如今竟然犹如千尺沉潭深不见底的深邃……她突然想起与沈知乔的过往，那些儿时两人几乎形影不离的场景都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。

春戏纸鸢，夏采莲子，秋题红叶，冬泥煮酒……

那么多年的寒来暑往，秋收冬藏，都是两人一同度过的，自小抵足而眠的深厚情谊，在金陵传成了很多年互成金兰的佳话。再到国立东南大学读书，再到大总统授意的训练，那么多困苦的逆境，都是两人戮力同心度过的。

那时，沈知乔一双好看的眼睛还清澈无比，浑然不占世俗气息。

即便偶尔会犯着娇蛮任性的公主病，可身上却是一点权欲索求都没有，像是俗世里不食人间烟火且纤尘不染的仙子。若两人当真是一男一女，怕真是要被说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了。

可这么多年，孟湘若都只当沈知乔是亲妹妹一般对待，并无半分逾越友情的想法，却不曾想沈知乔心中竟然对她暗生情愫。

如今沈知乔因爱生恨到了如此地步，孟湘若认为自己才是始作俑者——若非孟湘若的再三拒绝，恐怕沈知乔也不会从一只单纯无邪的小白兔，变作如今这样一条心狠手辣的毒蛇。

孟湘若想到了往昔与沈知乔的深情厚谊，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令她慢慢抬起了手臂，制住沈知乔的动作。随后，将手指插进沈知乔的长发中，轻轻地、缓缓地抚了抚沈知乔的发丝，像是姐姐对待妹妹、母亲对待孩子的宠溺和心疼。

“阿乔，如果你想要的是这个，我可以给你——但是，是像你小时候爱吃冰糖葫芦，我就去买给你一样地给你，只想听到你说一声‘湘若姐姐对阿乔可真好’这句话。”

与此同时，孟湘若的眼中流出一滴泪来，这一滴泪从眼眶直接滑到耳畔，而这一滴清泪，刚巧被沈知乔看得真切……

沈知乔还看穿了孟湘若眼里的愧疚、自责、心疼，甚至说是同情，或许许多对沈知乔有所善意的情绪，此刻都能在沈知乔的眼中找得到，但却独独找不到——哪怕一丝丝对于沈知乔的爱，那种对爱人的爱。

也正是因为沈知乔看明白了这一点，心间顿时酸楚非常，五味杂陈，泪水霎时决堤夺眶而出，泪雾把瞳孔都模糊了，却掩饰不了她如今的尴尬和窘迫。

她也终于相信了，即便事情做到如此可以称之为绝的地步，她也始终得不到孟湘若的爱。那么至此，沈知乔所选择的，便是毁灭，这才是极端的因爱生恨。

沈知乔看着孟湘若身上被撕裂的衣衫，她的手开始颤抖，她好想再去摸摸孟湘若温软的肌肤，她好后悔自己竟然对至爱的人做出这般举动……可她却都不能悔过了。

于是，沈知乔双眼一闭，隐忍地吸了吸鼻子，把眼泪生硬地憋了回去，鼻翼间却像是挤破了一颗未成熟的青柠檬一样苦涩、酸楚。

她唤来了两个女佣人，帮孟湘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，丢弃了那些被撕坏了的衣服，并再三叮嘱佣人不可以将此事外传，她要保存的，不仅仅是孟湘若的颜面，而是自己爱而不得的可怜尊严。

“我忘了告诉你，警卫局里受刑的女人，只是穿了宋新棠的衣服，你的宋新棠，还在煊和……同顾别川串通一气，想着如何置你于死地呢。”

沈知乔凑在孟湘若耳畔说这句话，像是要告诉孟湘若不光这番牺牲平白作了，而且她真心所爱的人还要与她为敌，毕竟沈知乔如今只想着，你不仁则我不义。

可沈知乔这算盘却打错了，孟湘若心里只想要宋新棠平安，如今得知宋新棠安然无恙，一丝伤害也没受到，心下反而松了一口气，面上是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后如释重负的样子。

“你说，我为什么，不是一个男人？”

这是沈知乔私下同孟湘若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之后，沈知乔又传来了警车，要把孟湘若接回警卫局，孟湘若走前还死死盯着她的脸颊，但看向她的眼神，仍然是懊悔、怜悯、同情。

这些从孟湘若眼里流露出的情绪，像是最为锋利的一把刀，狠狠地、稳稳地扎在了她的心口，痛得她连放声哭泣的机会都没有。

“孟湘若重罪在身，至今不肯吐露真相，传大总统的令，警卫局自今日起，可以刑求。”

沈知乔与孟湘若背道而驰，这一句命令刚好在孟湘若上车前的一刻入了孟湘若的耳，孟湘若闭上了眼，心里便知晓了山雨将来。

哒、哒、哒……沈知乔的军靴踏在地上，一步比一步更加沉重，眼神里好像再连一丝清澈都看不见了。

人若要长大，若要改变，也真的不过一瞬间罢了。

若是恩仇，一事之间。

若是爱恨，则一念之间。